思路乱闯,竟回到幼时居住的甘榜。有一天,我和一个玩伴吵起架来。原因是外祖父给了我一只“加令”,他看了竟说是他的。他的老爸对他说他的那只已死了,但他仍一口咬定那只鸟是他的,因为它的神态、叫声跟他的那只一样。
就他的感受而言,他说的是真话。他的老爸气得一掌把他的赤子之心打掉了,逼他向我道歉,说他认错鸟,做错了事。他的老爸也把他的傻子之心打掉,那一掌让他知道死鸟是不能复活,那一只不是他心爱的鸟。从此,不是赤子,也不是傻子,我的玩伴直到今天,终究做不了诗人。
这个开场白乎有些啰嗦,那是在我读了法国诗人魏尔伦的《三年后》中的一句诗(每一只来去的云雀都认识我。)后,忽然想起上述往事,又想起晏殊的千古名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顺藤摸瓜,又想起刘禹锡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三个诗人都是赤子和傻子,特别是刘禹锡,他竟然会不知道晋朝和唐朝相距五六百年,在朱雀桥边和乌衣巷口出没的燕子,果真是赫赫王谢府前的常客,那不是把人吓坏了吗?
这三个人的诗说明了一个问题:真正的诗人要勇于想象,他要从平常的情景和事物中独具只眼,看出人人心中都会有却无法说出的感悟。诗人的发现可能荒唐可笑,却充满天真的童趣。
我想,晏殊的《浣溪沙》和魏尔伦的《三年后》中都有疑是当年的飞鸟归来,比较两位诗人如何在诗中驱遣灵感捕捉到的意象,应是很有趣的事。在晏词中,落花和归燕出现在对偶句中,被人赞为“对法之妙无两”,两者都被赋予浓烈的感情色彩,是词中的精华所在。魏尔伦诗中的云雀仅是他描绘的众多景物之一,平淡无奇,少了震撼读者心灵的力量。
读了两位诗人的作品,我有底下几点感想。
一、诗人即使使用相同的意象,它们在诗中产生的作用和效果未必一样。在晏殊词中,燕子因落花的无可奈何及它自身的似曾相识两个修饰短语而负载着更强烈的情感色彩,中文独有的对偶,加强了摇曳生姿的审美效果,这一点用法文写作的魏尔伦就办不到。
二、诗人的艺术个性和生活环境对题材和情景的选择营造,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晏殊七岁即被目为神童,长大官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他的整首词散发着富贵气。词中景物色泽明丽,音韵流畅,即使抒发怀人的愁绪,也绝不颓唐消沉。而魏尔伦一生活得并不快乐,还因枪击蓝波而身陷囹圄,因此,他诗中的色彩基本上是灰暗的,声调是低沉的。
三、时代的文艺思潮对个人的艺术创作发挥重要的作用。中国诗人历来重视神韵,讲究蕴藉。晏词虽短,既有对过去欢聚的怀想,也有对现在孤独心境的喟叹,笔触随心所欲。他不对周遭景物作细致描绘,只捉着落花归燕大做文章,显得挥洒自如,给人无尽遐想。而魏尔伦可能受到当年风行法国的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文艺思潮的影响,他在诗中竟然干起小说家的勾当。他的诗中景物描写巨细靡遗,却显得瓷实,缺少灵动之感。即使有“每一只来去的云雀都认识我” (Chaque alouette qui va et vien m'est connue。)这么好的意象,也无力发挥了。
似曾相识燕归来,看它们软语商量,轻俊翻飞,实在是赏心乐事;我担心自己强做解人,所谓赏析,竟是拖沓、琐碎,陈腐的老大娘缠脚布,那就大煞风景了!
(摘编自新加坡《联合早报》 文:长谣)
高温津贴数年未涨 尴尬了谁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