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坎事件调查:薛锦波去世当晚看守所内有哀号声_3

2016-08-08 17:16:35 来源:济宁新闻网

护村

第一次上访一周后,薛昌和陈舜意以高票当选陆丰市人大代表和东海镇人大代表。而在去年3月份的村委会换届选举中,陈舜意并未通过 公开 的选举而继任了村主任。由此愤怒的村民开始对没有投票的村民进行统计。林水清说,整个乌坎村有投票权的共有6768人,我们收到了4000多个手印, 他是怎么当选的?

两人都已71岁,而且连续在同一职务上任职41年。在村民眼里,村里大量的土地正是这两人偷偷卖掉的,而且没有给村民分红。

9月21日,为了解决上访问题和维持乌坎正常运转,东海镇政府希望村民们成立一个村民代表组织,并许诺每月支付给代表一千元工资。村民们开始重新推选村民代表。而代理理事会的形成,让乌坎村在第一次上访以后,变得有理有序。

开始,村民们决定在村里的每个姓氏,推选1~5名代表,第一次推选出的人数达到117人。由于人数太多,117人中38人进入理事会的候选名单,最后选出13人,组成临时代表理事会。

这样做法颇有传统意味,在乌坎,各个姓氏原本就有理事会,负责同族的红白之事,调节宗族内部矛盾,族长都在同姓中有较高的声望,加之处事公道,因此管理族内事务十分有效。

9月29日,13名候选人正式参与村内工作,以及负责与上级政府建立联系,理事会成立后,很快组织了村里的第一次募捐。张德家说,这是为了维持这个组织的正常开支,前后一共捐了两次, 第一次捐了7万,第二次19万,现在正在进行第三次捐款,但我们不收村外人员的一针一线,包括隔壁村,我们担心会被扣上被操纵的罪名。 据张德家解释,第一笔捐款,是为了给在9月22日被打伤的村民支付医疗费,而第二次的捐款,则是为了维持理事会的正常办公开支。

在村代表的努力下,10月22日,当地政府承诺,对于霸占土地一事 半个月后给一个结果 ,但直到11月19日,陆丰市代市长丘晋雄才对部分问题做了答复,而矛盾的焦点 土地问题并未解释清楚,只是含糊地讲到 畜牧场(村口陈文清的企业)的绝大部分收益归村民所有。

这再次引发了乌坎村民的不满。11月21日,村民林祖銮再次组织村民上访。在乌坎,他属于德高望重的老人。

林祖銮说,那是一次有组织守纪律的行动, 上访之前,我们就跟派出所打了招呼。如果不按照国家的规定行动,办理相关手续,那第一个犯法的人就是我。我跟村民说,我不害你们,你们也不要害我,谁不听话我就开除谁。

但此后几天里,村民薛锦波、张建成、洪锐潮等先后被警方拘捕。薛锦波的女儿薛健婉说,当天,父亲正和外地来的朋友吃饭,几个人从面包车里跳下来,用胶条将父亲的手绑住,带走了。

逮捕行动令村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年轻的村民林文采说,在薛锦波被带走后的两个晚上,每晚都有警车开到村里空阔地方,拉开警铃,响几分钟,掉个头就走。 我们以为他们来捉人,就敲锣把村民都叫起来,结果他们转一圈就走,根本没有事。我们就回去睡觉了,到了四五点,他们又来,连续两个晚上,村里的人都没睡好觉。

第三天,村民们决定封住进村的路。 20多个人才能抬动的树桩,放到各个路口,每个路口派十几个村民守着,这以后村里人才能安稳睡觉。

村民们没想到,在忙着 护村 的这段时间,薛锦波却在12月11日在看守所里去世了。

转折

在薛锦波去世10天后,跟他一起被关进看守所的张建成出来了。

薛锦波的死让他思绪难宁。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看守所里,有个不成文的监规:新人要挨三拳打。如果不听话还要被洗冷水澡。

张建成说,他们一起被抓进看守所的还有洪锐潮、庄烈宏、薛锦波。但仅张建成所在监仓属于过渡仓,监犯较为文明,加之里面有个与他同姓的老乡,因此在他恭敬地敬烟后,免去了皮肉之苦,但每天仍然要洗 冷水澡 , 在我进去的第二天,仓里来了一个新人,他就被打了。 张建成说,老犯人 教育 新犯人,是一个不成文的监规。

26岁的张建成说,薛锦波去世的当晚,他曾听到所里有长时间的哀号声。 我出狱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不要乱讲话。

张建成很害怕,但当他回到村里以后,发现情况有所改观。

转折出现在广东省委副书记朱明国的到来。

12月21日,朱明国代表省委,进入乌坎村,在听到朱明国讲话后,村民自行拆除了进村的所有路障,此后,由广东省各部门组成的村干部违纪问题专项调查组也进入乌坎。

据村代表回忆,在反映了乌坎村换届选举、土地买卖、村务公开以及查明薛锦波死因等问题后,乌坎的诉求得到工作组的认可,这让村民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

据《中国新闻周刊》了解,此次调查组的成员,囊括了8个副厅级干部一共22人,其中土地问题由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杨俊波负责,财务、村干部违法违纪问题、换届选举等也有省农业厅、省纪委、省组织部的官员对应负责。

但林祖銮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省工作组到来以后,当地政府也加紧了对村民的说服工作。

林祖銮找出了一沓《市、镇工作组进村入户包干表》和《乌坎事件进村入户包干明细表》, 这是陆丰市和东海镇政府,委派政府工作人员,按照表格的分工要求,对口进行的维稳工作。 林祖銮说, 我劝他们,自己把这个问题向工作组汇报,叫他们不要搞这些 小动作 了 。

据《中国新闻周刊》了解,此前,薛昌和陈舜意曾多次找到各自同姓族长,让其游说族人不要参与这次活动,然而这些劝说却没有成功。张建成甚至举例称,死亡的村民薛锦波和薛昌有亲戚关系,但由于二人在村里民愤过大, 因此在这一次事件上,所有的宗族观念都抛开了,不管你是政府还是同族,只要是为村民服务的,我们就支持。

和解之路

走出乌坎村,沿着大路向北,马路两旁的空地上零散地分布着几间工厂,乌坎村民说,这些都是乌坎的地,但现在已经全部变卖。

在调查组介入后第五天,中共陆丰市委常委彭薏菁仍然向《中国新闻周刊》表达了对村民 闹事 的不满, 闹事以后,距离乌坎较近的楼盘跌价将近两千,较远的则下跌了四分之一。

在他如是描述的同时,市政府大门前,也聚集着近百人,他们来自陆丰市碣石镇,同样是为了土地而来。

彭薏菁说,在土地价格还很便宜以前,不会有这种事的。

这样的说法,乌坎村代表并不认同,在《中国新闻周刊》掌握的材料里,一宗面积为9300平方的油库码头,在2009年以3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陆丰市海港石油有限公司,平均每平方米32.26元。

这导致在村民眼里,任何时候,土地都在以贱价出售,并且村民没有在交易过程中获得任何收益。

更重要的是,不少购买土地的主人,原本也是乌坎村人。

据了解,早在土改时期,乌坎因为人多,便获得了大量土地,总面积3万亩左右,加上文革时期填海造田,几年下来,填出面积近千亩的良田,这使得乌坎的耕地面积达到了6000亩。

上世纪70年代,部分村民开始从事海洋捕鱼,改革开放初,部分胆大的村民甚至承包靠近海洋土地,从事海水养殖业。这是乌坎人逐渐废耕的开始。

后来,海水养殖户开始在堤坝上凿出缺口,利用海洋潮汐更换养殖用的海水,但在1995年的一次台风,令海水开始倒灌,大面积的耕地被淹,导致土地无法耕种稻田,大量土地开始荒芜。

而在改革开放以前偷渡香港的乌坎人,在这一时期进驻乌坎,购买土地。

组织村民上访的林祖銮并不反对这一做法,他说: 有些人在外面做生意赚了钱回村买地,这是正常的事。

但林祖銮随后补充道: 李秉记也是乌坎人,但他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做的是利用和村委的关系,买了30万平方米的土地,并且办理了土地使用证。

张德家对此表示,类似商人还有陈文清、薛锦标, 而陈文清,购得大量土地后,又与碧桂园联系,希望碧桂园能购买乌坎的大片土地,其中,也包括他此前的土地资产。

在张德家手里,有一份省工作组丈量土地的清单,《中国新闻周刊》发现,截止至12月26日,李秉记、陈文清,以及大亚湾澄记等,已经获得了由陆丰市东海镇乌坎村村委会签章的土地面积约1700亩。

林祖銮说,这些失去的土地,在法律认定其交易非法以后,我们一定要拿回来。然后再进行统一安排, 把地要回来以后,也不排除我们会与碧桂园合作,但无论如何,都要实现以地养村。

12月26日,在广州市召开的全省做好新形势下群众工作经验交流会时,省委副书记朱明国说, 现在一些国家干部哪有想过农民没地吃什么,没地我照吃好粮,不种地照吃好粮,不养猪照吃好肉,甚至不用上街,当着官有人送。他哪里想老百姓之艰难? 他还补充道:群众被激怒起来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力量。

听了朱明国的这番话,林祖銮说,这一下,我们的怨气可以一口气发出来,真是见着包青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