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前诞生的一本老书,却在当今的中国朝野间引发了阅读和讨论的热潮。特别在新任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公开推荐之后,该书在各大网络书店中很快断货,堪称一个现象。
早在半年多前,在一个相当的范围内,《旧制度与大革命》引起了人们关注。先是有经济学家传言,在一个主管经济工作的高层领导案头,发现有这本书,这引起人们好奇。
后来是地产大佬任志强在他的微博里提到,央行副行长易纲推荐大家阅读这本书,认为该书有助于反思中国的文革。这是否反映了高层的某种共同认识?
终于在11月30日的会议上,王岐山对与会专家学者说:“我们现在很多的学者看的是后资本主义时期的书,应该看一下前期的东西,希望大家看一下《旧制度与大革命》。”
这一表态印证了民间传说,更将社会对这本书的关注推向高潮。[]
其实民间热议、高校研读之前已是“时尚”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这本书已经在高校中,民间研究人士的言谈中成为“时尚”。
很多学者在此之前一两年,就已经将它作为重要的书目,与高校学生一起研读,并写下读书心得,在网上与公众分享。
今年早些时候甚至已经有人针对《旧制度与大革命》热,专门写下了分析文章。
《旧制度与大革命》旨在阐述旧制度和大革命之间的关系,它“提出了革命原因的最深刻的分析”。
这是本什么样的书呢?正如一个美国历史学家评价的那样:“《旧制度与大革命》提出了革命原因的最深刻的分析。”(《旧制度与大革命》导言)
1856年,托克维尔的著作《旧制度与大革命》出版。《旧制度与大革命》旨在阐述旧制度和大革命之间的关系,但是它的创作精神和作者的成名作《论美国的民主》如出一辙。
著作本身是作者关于集权制及其引发后果的分析。
本书的中文译本是在1992年出版的,由冯棠先生翻译,桂玉芳和张芝联两位老先生做的校对,张芝联是中国有名的研究法国历史的学者,他写的序言有助于人们了解托克维尔这本《旧制度与大革命》,张芝联先生说,托克维尔开宗就这样说,他写这本书他是关于法国革命的研究,而不是一部法国的大革命史。为什么会产生法国大革命,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令人感兴趣的一个话题。
托克维尔出版此书的时间是1856年,距离法国大革命爆发(1789年)仅67年,原本他还准备写第二卷,可惜三年之后就因病去世。他出身贵族,短短的一生就经历了五个朝代(法兰西第一帝国、波旁复辟王朝、七月王朝、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法兰西第二帝国),他曾经是法国的外交部长,出于对政治的失望,后期就安心写作。
托克维尔的著作在1870年之后被冷落了七八十年,近几十年来在西方突然走运,这不是偶然的,因为保守的自由主义的思想抬头,托克维尔的政治观点重新受到了重视,托克维尔在中国也越来越受到重视,不仅中国内地有好几个中译本,在香港也有中译本,台湾也有中译本出现,可见两岸三地的中国人都很重视这本书的作用,因为这本书可以让人们有很深入的思考,比方这个书里面有些非常发人深省的观点,为什么在路易十六统治时期,旧君主制最繁荣的时期,何以繁荣反而加速了大革命的到来。[]
来自贵族阶级的作者托克维尔来说,他在写这本书时,力求不带任何偏见,力求把“事实和思想、历史哲学和历史本身结合起来”。也就是说,事实判断是价值判断的前提。
革命的发生并非因民不聊生
《旧制度与大革命》讲的是法国大革命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在历史教科书里总结革命爆发的原因,无外乎国王独裁专制,政府腐败,苛捐杂税,民不聊生等等通常所见的说辞。读者们也自然而然的觉得,肯定是官逼民反嘛,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所以起来闹革命。然而真相远不是这么回事。
本来人们认为革命往往是在人民处于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时候发生的,但路易十六统治时期是旧君主制最繁荣的时期,何以繁荣反而加速了大革命的到来?
托克维尔的判断是:革命的发生并非因为人们的处境越来越坏。最经常的情况是,一向毫无怨言仿佛若无其事地忍受着最难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他们就将它猛力抛弃。流弊被消除,使得人们更容易觉察尚存的其它流弊;痛苦的确已经减轻,但是感觉却更加敏锐。此前人们对未来无所期望,现在人们对未来无所畏惧,一心朝着新事物奔去。伴随着社会繁荣,国家财产和私人财产从未如此紧密混合。国家财政管理不善在很长时间内仅仅是公共劣迹之一,这时却成了千家万户的私人灾难。
革命播种龙牙收获跳蚤
通常人们认为革命开天辟地,迎来一个更好的社会。但实际情况相反。革命并未摧毁旧制度,反而是在旧制度的废墟上建立起了更加专制和强大的中央政权,革命后的专制制度比旧的专制制度更合逻辑,更加平等,也更加全面。这个看法对于那些长期陷于革命崇拜,期望通过激进方式推翻专制制度的人来说,无异于有醍醐灌顶的作用,让他们恍然大悟,在革命所倡导的民主平等的主流价值后面,其实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价值,那就是自由。
希望蕴含着最大的危险
“对一切旧体制的仇恨在增长。一向毫无怨言仿佛若无其事地忍受着最难以忍受的法律的人民,一旦法律的压力减轻,他们会将它猛烈的抛弃。经验告诉我们,对于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国民明显地走向革命。”[]
对于来自贵族阶级的作者托克维尔来说,他在写这本书时,力求不带任何偏见,力求把“事实和思想、历史哲学和历史本身结合起来”。也就是说,事实判断是价值判断的前提。
很多人认为,托克维尔所描述的200多年前的法国,与今天的中国有几分相似。那么从对这本《旧制度与大革命》的推荐与重读中,今天的中国人共同品出的是什么滋味?
中国正处于另一个十字路口,人们对于变革的渴望日益浓烈。不管你是富有的商人、中产阶级、还是农民、刚刚毕业的青年,都对现状深感焦虑。在互联网空间上,一种越来越激烈的情绪开始主导人们,人们渴望变化,而且立刻。人们得到的越多,就希望得到更多。但同时,人们又被某种忧虑所占据。一个多世纪来的中国充满了变革的悲剧,人们发现总是在播种龙牙,收获跳蚤。
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告别革命”论,有对中国保守主义之父严复的重新缅怀,更有对辛亥革命以来一系列革命运动的根本质疑,由此带来的不仅是对法国大革命的的重新审视,更主要的是对俄国革命和中国革命的全面反思。
在2012年,人们重读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一书,思考的重点已经和二十年前发生了重大变化。如果说,在二十年前,人们普遍反思革命,清算革命谱系,确信应当“告别革命”;现在,人们则在思考,革命能避免吗? []
在托克维尔的著作中,人们发现,革命何以发生,何时发生,有何后果,对于那些仍然坚持专制制度的国家来说,依然是无法预料的事情。要彻底打破革命和专制循环相连的怪圈,彻底走出社会周期性震荡的发展轨道,规避革命的破坏性后果,必须进行制度创新和制度改革。要从根本上告别革命,只有建立起革命要素无法生长的社会制度,把革命关进制度的笼子里,找到足以替代革命的社会变革方式。[]
读《大革命》,也应关注托克维尔另一本书
在成名作《论美国的民主》中,托克维尔洞见到民主社会可能导致独裁政府的出现,因此,一个社会仅仅拥有民主和平等是远远不够的,它还需要另一种更加坚固,更加不可动摇的基础,这就是——自由。在托克维尔看来,生性热爱自由和独立的美国人具备建立一个不一定伟大,但绝对崇高和神圣的民主社会的能力。当他将目光转向他的祖国的时候,他不禁感到失望。
学者仝宗锦写道,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和《旧制度与大革命》值得特别重视:前者旨在回答“为何美国民主社会是自由的民主社会”后者回答“为何法国在朝民主演变的过程中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这两本书中他的预设其实是一致的,就是民主乃是大势所趋,虽然他本人未必喜欢。
“一方面是一个民族,其发财欲望每日每时都在膨胀;另一方面是一个政府,它不断刺激这种新激情,又不断从中作梗,点燃了它又把它扑灭,就这样从两方面推促了自己的毁灭。”——《旧制度与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