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辉 国际问题学者
德国,一周内连续发生多次恶性袭击。在素以安全著称的这个国家当代史上,这种情况十分罕见。先是一名阿富汗籍年轻男子在一辆城际列车上用斧子和刀具袭击乘客,几天后一名男子在慕尼黑购物中心肆意开枪造成惨重伤亡。当警方针对袭击原因公布初步调查结果,人们都很意外,前一起袭案似乎同极端宗教有关联,后一起枪案尽管凶手持有伊朗护照,但现场视频显示他当时高喊“我是德国人”并咒骂外国人,显示这是一起极端右翼式的犯罪,而他作案的日子,7月22日,让人无法不想起5年前的一场袭击惨案,也是在7月22日,挪威人布雷维克制造大规模枪击爆炸案,造成77人死亡,震惊世界。
袭击的原因有待探查,性质则有一点完全相同都是“独狼”袭击。
“独狼”的说法在西方由来已久,何时将它与袭击犯罪相关联,无处考证。美国总统奥巴马曾在一次讲话中这样表述:它是在没有精心组织性协助的情况下对多人发动的袭击犯罪。
近期欧洲频繁发生的“独狼”袭击,有一些特点:袭击地点往往是人多的聚集性场所,比如超市、车站和聚会性场所;袭击目标一般不确定,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群众;袭击方式有枪、爆炸物,乃至斧头、刀具等,可谓只要做害无所不用,而袭击器械的使用与所在国对犯罪器械的管理强度直接有关;袭击者身份似乎外来人员(移民、难民)居多,但也有欧洲本地人,更为突出的是袭击者的“本土化”倾向。
“独狼”袭击的动机让当局和社会大众陷入迷茫。凶手以最激烈方式戕害生命,直接的动机是仇恨,而仇恨的来源则复杂而敏感。以慕尼黑枪案为例,警方认为作案动机与5年前同一天挪威大规模爆炸枪击案有“明显的关联”,即袭击者可能存在极右翼和仇外倾向,慕尼黑枪案凶手就出生在慕尼黑,是发动袭击的本国人,但他又拥有伊朗国籍,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警方称之为“严重恐怖主义”的案件,但调查未显示凶手同恐怖组织有直接联系,而他曾患有抑郁症并接受医生治疗的病史更令其作案动机扑朔迷离,能够出此狠手的人,有着极端的生活、思想和内心经历,也不让人意外。
值得注意的是,这类袭击者往往会被舆论贴上分类标签,当某一类标签相对多起来,人们就会从这类标签中努力寻找相对普遍的袭击动机。目前比较明显的动机聚焦投射在外来移民和难民问题上,认为这是欧洲本土要高度防范的安全风险,而当这种情绪不断蔓延,本已分裂的社会更趋分裂,族群、宗教和文化的对抗更趋激烈,导致当前欧洲反恐防暴呈现十分尴尬的状态:外边人员继续被边缘化、本土居民惶惶不安,社会弥漫紧张气氛,政治遭到绑架,对抗和风险被推向更为恶劣的境地。
对于极端化的“独狼”袭击,必须有非常规的防范机制和措施。“非常规”之于欧式民主,无论现实性多强,都往往引来多元化的争议。比如对于枪支管理,即便如德国这样在欧洲执法较为严苛的国家,8000万人口依然有180万人持有枪支执照,任何试图收紧枪械、刀具政策的试图都会引发反弹;言论自由在欧洲是不可触碰的权利,然而如法国《查理周刊》因言致祸引发的社会反思,客观上未能让文化与宗教冲突趋于缓解;移民、难民问题当然是一个问题,可是这问题是并非今天才有,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由此引发的对峙和极端事件在近期内增加了?显然,即便移民、难民问题是原因,但不是极端事件、“独狼”袭击频发的更为深层的原因。
对此欧洲各界和舆论的反思不可谓不深、不多。然而一些区域是在公开环境探讨的禁区。比如种族歧视,这是普遍存在却不被普遍承认的情况,又比如对移民难民问题和社会分裂的探讨,反思与讨论仅限于主流,非主流的观点会被层层筛查、屏蔽,再比如,如果欧洲人普遍认为“伊斯兰国”等极端宗教组织的坐大是不可忽视的因素,那么怀着文化、宗教优越感的欧洲人中,有多少人真正愿意谦卑地思考和讨论多年来人们争论不休的“文明冲突”?他们当然会讨论,但从不怀疑自己的取态和理念是否存在问题?而这恰恰是问题所在。
欧洲当前遭受的安全冲击是历史性的,所谓反恐防暴“新常态”。对于欧洲人的处境、迷思,其他地方的人绝不该幸灾乐祸,而应寄予慰藉和支持,因为袭击随时可能发生在骄慢之处。问题需要解决,当“独狼”隐藏于人迹之间,必须消除他们发动袭击的恶念和恶行,而这需要综合施策。这是凶险的挑战,尤其在欧式的民主和制度下,需要破除禁忌、承受风险,但这并不容易,默克尔治下的德国困境就是一个写照。
济宁时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