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喆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头发要顺滑,嘴唇要红艳,衣服一定要显身材,再准备几个网上的段子和顺口溜,大功告成。
虽然只有26岁,但他就像是流水线上的熟练工人,1000多名年龄容貌各异的女性,经过他的手,被包装成甜美的模样,沿着一根根网线,输送到闪着亮光的屏幕前。他手下的“产品”,被打上“网红”的标签,他也被送上“网红培训师”的名号。
对于这些年轻的主播,只要见上一面,他就可以动手归类包装,“卡哇伊”的、性感的、搞笑的。然后再把他积累了11年的“吸粉秘诀”逐次奉上:妆要厚,嘴要甜,时刻保持激情状态,看到礼物就比个桃心,看到土豪就热烈欢迎……
从中午到第二天凌晨,苏喆公司的直播间就从没有安静的时刻。他的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前一批学员还没“出师”,新一批十几个女孩儿已经来公司等待他的培训。苏喆桌上的三部手机和两台电脑的屏幕里,美女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
大学生一拨接一拨地奔向苏喆的公司,有的是想赚钱买奢侈品和手机,有的是觉得好玩,极个别人是为了改善家庭生活条件,还有人不服气,她并不比我漂亮,可她能上直播赚这么多钱。
15岁那年,苏喆也在沿着主播的路狂奔。他坚持了整整一年才收到了第一份大礼:一位失恋武警刚喝完酒,给了这个小老弟500元“礼物”。那比他一个月生活费还多。可是如今,他手下的网红甚至一次直播就能得到令人咋舌的收入。
成功个例越多,女孩就越难以逃离直播的诱惑。每次只是初见,就急切地向苏喆提问,“底薪能给我多少?”“公司打算怎么包装我?”
他为此气愤无奈,但他还是要让每一个进入直播间的女孩变成别人心中的“女神”。电脑边上的反光板、灯光精心调过的角度、摄像头参数,可以让塌掉的鼻梁如山脉崛起,下颚处的棱角能消失得无影无踪,穿着都不舒服的十几块钱的衣服能看起来无比适合身材。
苏喆自信地为她们建立起有关于未来的美梦,尽管他自己的脸上,连一道明显的皱纹都还没有。有时女孩儿会担心,自己总有一天会不再年轻。“有咱们的灯光和美颜相机,再化上妆,三四十岁也跟二十多岁看不出任何差别!”
居民区里一个130平方米的出租房,被隔音板隔出了20个1.6米乘2米的小直播间。那就是苏喆工作的地方,女孩儿的梦想就在这个小空间里绽放。但是这些在多彩的屏幕上看起来光鲜的梦想,苏喆看得多了就“感到麻木”。他大多数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最爱的还是鸡蛋面条和馒头咸菜。
全职做主播培训前,苏喆在江苏昆山的一家模具厂工作了7 年。后来,他每天只需要给图纸盖章。虽然空闲多、薪水多,但是苏喆的心与单调乏味的正式工作渐行渐远,他和家人深谈了3次,才从制造模具的流水线,转到了如今这条制造“网红”的流水线。
在他培训的姑娘里,有人曾因为毕业工作离开直播间,但苏喆说,她们多数都会回来。有人经历了短暂的停播再回到公司时,向苏喆抱怨,“上两个月班,可给我上够了。”她宁可下班后再来做直播。尽管六七个小时的直播后,前一秒还在镜头前活泛着的人瘫在那儿,半个字都无力多说。
如今,苏喆很少给家里人打电话。每天凌晨两三点钟,家人早已入睡,他却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摄像头和灯光逐渐关闭,他看着卸下妆容的女孩换上自己平常的衣服,疲惫地离开直播间。苏喆会打扫好房间,关上防盗门,过上一条马路,回到自己租的公寓。
凌晨5点,结束所有直播监看的苏喆准备入睡。离家不远的高铁站轰隆隆地响,他不觉得吵,反而心里喜欢。因为他知道,只要走上5分钟,买上一张高铁票,他就能在3小时内回到家乡。他的父母妻儿都在那里。他要用现在赚的钱,给他们在老家置办新房。这足以让他安然入梦。
(文中苏喆为化名)
济宁社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