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在美国旧金山湾区里士满游船码头,中国航海家郭川(左前)在三体船上为中国驻旧金山总领馆副总领事查立友演示如何操作船上设备。新华社记者马丹摄
新华社北京10月29日电 新华社记者眼中的郭川
郭川驾驶帆船挑战自我、创造多项世界纪录的故事,很多都是通过新华社遍及全球的记者传播出去的,我们今天就让他们来分享一下郭川航行途中精彩的幕后故事,也祝愿船长能够平安归来。
他是中国航海界的珠峰
新华社青岛支社记者 张旭东
我与郭川最近距离接触是在2012年10月,当时他正在准备40英尺级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
跟他约在青岛奥帆基地的比赛用船上见,他像老大哥一样跟我讲述起自己的帆船生涯:刚开始在欧洲、在沃尔沃环球帆船赛中被人瞧不起,认为中国人玩不了帆船。他默默忍受,坚持跟世界上最好的帆船老师学,一步步地提高和超越,他的梦想也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攀升……
他主动邀请我到船舱内参观,详细介绍各种电源开关、GpS导航和定位、卫星电话和求救装备等。“遇到危险时可以向全球海上搜救系统求救,运气好离岸近时,搜救人员能很快到。要是在大洋中间,就得自己坚持上几天了。”他当时说。
2013年大年初二,我正在开车,突然电话响起,是郭川在南大西洋用卫星电话打来的。我将采访记录密密麻麻地写在了两张名片的正反面。郭川像拉家常一样给我讲述他遇到的故事:帆船的各种小毛病,他年夜饭吃的什么,他回家之后最想干什么,对后半程挑战的看法……
内敛,有毅力,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容易被人左右……28日我采访“中国女子环球航海第一人”宋坤时,她说:“郭川是中国航海界的一座珠穆朗玛峰!”这座珠穆朗玛峰不仅仅是他有坚韧的毅力,高超的帆船技巧,还在于他不忘初心,守护着心中的宁静。他值得这个浮躁的社会敬重。
我看到了航海英雄的孤独
新华社国际部记者 叶书宏
听到郭川失联的消息,心里咯噔一下。三年前的采访往事涌上心头,生动而鲜活,嘴里反复默念着:不可能是真的,船长会回来的!
2013年1月25日下午,正在进行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郭川经过近70天航程,抵达位于阿根廷蓬塔阿尔塔市罗萨莱斯港近海的折返点。几天前,他刚刚成功挑战被称作“帆船坟场”的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为了这次采访,郭川调整航线多航行了好几个小时。
我们乘坐的渔船与郭川相隔不到10米,自称已经“两个月没见一个大活人”的郭川非常兴奋,他身穿黑色防寒服,头戴黑色防寒帽,戴着黑色大墨镜,灵活穿梭在缆绳和帆布之间,掌控着合适的航向和航速,以配合采访。繁忙的航道让我们无法长时间停留,两条船只能近距离等速并排航行,为了防止相撞,我们的船长拿捏船速,而郭川边接受采访边调整航向避免剐蹭,就是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下,双方以人类最原始的远距离沟通方式--大声吼叫完成了采访。
航海英雄的壮举让我心潮澎湃,难以自抑地写下了《郭川式离经叛道的启示》。有人说中国人过得传统,或许曾经有过理想,但是在与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我纠结多年之后终于溃败,最后沿着人生的惯性一路走下去。所以在这个传统的社会里,郭川更像个离经叛道者:放弃富足的生活和成功的事业,投身于自己热衷的,充满风险的航海活动,这种忠实于自我,勇于冒险的勇气令人钦佩。
我有幸认识郭川,在他身上,我看到了现代社会生活中渐渐缺失的精神动力,更有幸见证了他孤身挑战大洋的壮举。
他仍然在大海上飞翔
新华社伦敦分社记者 王子江
2014年3月,郭川完成环球航行已经过去了近1年,他来到法国西海岸,寻求自己航海生涯的下一个目标。我和他以及团队负责人刘玲玲三人一起在法国呆了三天,期间郭川开车,从巴黎出发,行程一千多公里,考察了号称帆船圣地的法国西海岸十多个城市和小镇。
那次旅行,对于郭川来说,最重要是找到了穿越北冰洋新航路和今年横跨太平洋所用的三体大帆船;对于我来说,则是认识了一个真实的郭川。
郭川是一个低调的人,一个内敛的人,更是一个普通的人。他与我们大多数人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的勇气。他因为机缘巧合接触了帆船,爱上了帆船,也爱上了大海,于是让帆船和大海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与郭川的那次旅行之后,我一直在想,我们每个人潜意识里,至少有那么一刻,幻想成为郭川那样的人:因为每个平静的内心下,都会泛起一种生命的躁动,都会听到一种野性的呼唤,呼唤我们去追寻诗和远方。只不过大多数的人,没有出发的勇气和力量,有的即使踏上了征程,也畏首畏尾半途而废。
今天,我重新翻出与郭川法国之行的所有照片,温习我们在一起旅行的点滴。有一组照片最为难忘:我们来到叫欧赖的海滨小城,在河边漫步时,他突然登上河边系缆绳的水泥柱,单脚立在上边,身体舒展开来,如同飞翔,我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个动作。两年半之后,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飞翔”的照片,我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高尔基《海燕》中的场景:“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的飞翔……”
我相信郭川一定仍然在浩瀚的太平洋上飞翔,他很快就会飞回来的。
他在梦里对我说:我只是故意消失一下
新华社对外部记者 卜多门
我与郭川船长相识于去年12月的一次采访。当时,郭川驾驶他的超级三体大帆船沿海上丝绸之路抵达埃及亚历山大港。当晚,他提出要理发,我相对路熟,带他在亚历山大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一家老店。店主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他本要关门,但听说郭川是从中国一路开帆船而来的船长,便爽快答应“加个班”。在这家60多年的理发店里理发加焗油,一共花了他100埃镑。他走出门后对我说,他很欣赏这家理发店店主的生活态度,慢慢生活,享受工作。
亚历山大的路灯下,我仿佛突然看到他硬朗面庞后柔软的心。他是中国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第一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东硬汉,但他待人随和;他向往星辰大海,但内心或许也享受安稳的陆上生活。我问他,您在中国传统意义上,已算是知天命的半百老人了,不考虑经营帆船俱乐部、培养青少年这样更轻松的方式继续帆船事业,非要坚持挑战极限吗?这是你的天命吗?
他说,换种方式可能是下一步,但现在,我还想趁自己有体力和能力,再努力一把。目前看来,挑战极限是我对中国帆船运动做出自己贡献最合适的方式。
26日的夜里,我梦见了他。他坐在我对面,就像去年在亚历山大的采访时一样,云淡风轻地对我说:“真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我其实是故意消失一下,这是计划内的静默航行。”我说:“船长那您赶紧回来吧。”他点点头,说:“好的,一定。”
只有在海上,你才能发现真正的郭川
新华社巴黎分社记者 张寒
即便失联超过72小时,我对搜救行动找到郭川船长的可能,仍有着执念。郭川说过,“船开出去就是要回来的”,而他“从不做只有50%把握的事”。
我和船长的初面选在了一个很差的时机——北冰洋创纪录航行出发前。之前半年多,我们有过多次电话交谈,再之前的两三年里又听过、读过太多有关他的情节,然而我们的第一次面对面采访却几度沉闷到难以为继,他焦虑中带着不耐,礼貌,但应答总有些心不在焉。
而我在现场所目睹的情形也和船长给我的新印象交叠了起来:火橘色的“青岛”号上,郭川团队的成员爬上爬下,把各式各样的设备和补给搬进船舱,调试、安装、拆下来、再调试、再装上;他们的交谈非常乏味,内容都是各种麻烦和问题;作为船长,郭川除了和船员一起寻找最好的解决方案,偶尔还要充当家长和心理医生。
“真想这就把他扔到海上去!”郭川航海的项目总负责人刘玲玲用带着丝无奈的玩笑语气说,“只有在海上,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郭川船长;而现在,他快把大家都逼疯了。”
我和船长的最近一次会面是在里约奥运会期间,那时“青岛”号临时更名为“北京时间2022”号,停泊在五环旗下的里约港。距离他展开“金色太平洋航行”的既定起航日还有一个多月,出现在我面前的郭川亲切愉快,和在法国时判若两人。
但正是在“中国·青岛”号法国母港的那次初见让我了解到,航海探险,不止有星辰大海的壮阔,更多的是乏味琐碎的日常,一如每一个或平凡或不凡的人生。而船长也在那次采访中告诉我,“做一个极致的事情其实只有一刻,人生更多的还是日常。”
一如他四年前准备单人环球航行时的那句信念:“出海,是为了回到陆上更好地生活。”
平和外表背后有着一颗火热的心
新华社里约热内卢分社记者 姬烨
在郭川船长失联之后,想起在里约采访船长的一幕幕,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三个月前,郭川掌舵的“北京时间2022”号抵达里约瓜纳巴拉湾,在北京申冬奥成功一周年的特殊日子里,历经16天顺利完成约5700海里的跨大西洋航行。我和同事张寒登上了超级三体船,在里约著名景点面包山和基督像的映衬下,全世界仅有6艘的“中国红”三体船格外亮眼。第一次见到郭川,船长没有丝毫架子,热情邀请我们上船参观,还耐心给我们介绍帆船的各种设备。
在里约柔和的日光下,坐在甲板上听他讲述航海经历和对人生的理解,一切都那么平实。但在这背后,是他在海上孤独漂泊的日日夜夜,是他挑战人类极限的雄心壮志,是他人到中年放弃富足生活、投身所热爱的航海事业的勇气和魄力。
当我们结束采访,准备乘快艇返回时,郭川亲自把我们一个个扶上快艇,之后又把连接快艇和三体船的绳子解开抛下来,那个抛绳的瞬间也成为船长在里约留给我的定格印象:执着、热情,平和的外表背后有着一颗火热的心。
郭川离开里约后,和他接触过的当地华人无不对船长万分敬佩。可以想见,郭川带给中国人和向世人传递的精神力量,在冥冥之中也激励着人们努力生活。
他的三体船叫“北京时间2022”号,祈祷船长创造奇迹,见证2022年北京冬奥会。
那个憨厚的邻家大哥
新华社体育部记者 公兵
我有一件衣服,是船长送的。
那是一次家庭聚会,到了他家门口一下车,晕了一路的儿子吐了个翻江倒海,我身上儿子身上都溅上不少呕吐物。到了他家,热情的船长夫人赶紧帮我找出一件船长的新衣服给我换上,又把我的衣服洗了烘干。我也不客套,坦然穿上,其实,和船长,和船长一家人相处的时候,我一直就没有过与其他采访对象之间的距离感和疏远感。
我和同为帆船记者的爱人是国内最早报道郭川的记者,当时,我们经常去青岛报道帆船活动,在一次发布会上认识了郭川。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邻家大哥。的确,郭川有典型的山东汉子的特性,憨厚,实在,言辞不多,不是特别善于表达,这让同为山东人的我觉得很亲切。而一向主张和采访对象保持距离的爱人第一次采访完郭川就说,很享受采访郭川的过程,因为很放松,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实在、宽厚的郭川不会计较你是不是有一句话说得不得体,也不会敷衍你的任何一次采访。
从郭川默默无闻到后来成为大腕,最让我舒心的一点是,他那憨厚的性格始终没有变。做记者十几年,见过多少人一战成名后变得虚假、变得迷失自己,而郭川却依旧保持了最本真的自我。无论是作为一个采访对象还是作为我的朋友、大哥,他始终和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没有区别。这么多年,他的每一次奋斗,都让我衷心敬佩,我也很多次问他,到底为什么放弃此前优越的生活,自讨苦吃去航海,现在出名了,为什么又要一次次挑战自己。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有给过我准确答案,但是他也不会因此编造一个高大上的答案给我,这就是郭川。
大哥,兄弟很想你,赶紧回来,一起喝一杯!
济宁社会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