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后,整整一周都是难得的晴暖天气,昨天忽然阴沉下来,晚上竟淅淅沥沥下起了中雨,平添了飕飕寒意。黄昏时分,《东湖》副刊编辑打来电话,告知李尔重老人仙逝。
自从1996年徐迟老师离开我们,其后,李蕤、姚雪垠、曾卓、骆文、碧野,这些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开始文学生涯的老作家,先后撒手西行。虽说他们都享有高寿,但眼见这些曾经辉耀湖北文坛天空的星辰陨落,总是使人深深地伤惋、怅惘、痛惜。
湖北文坛的这些前辈,全都是早年就投身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文艺阵线的战士,不同的是,李尔重同志既不是专业作家,也不是文艺团体的领导,而是长期在党政工作第一线,担任地方主要负责人,以高级干部的身份为公众所知晓。在八十年代之前的很长时间里,他的文学创获反而为其政声所掩。我只听说,他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就发表过若干篇小说以及散文、杂文,那一时期的作品据说大多早已散失,无从查找。但五十年代,他担任武汉市领导职务期间,在非常繁忙的工作中,挤时间写出许多文学作品,包括小说和剧本,则是本地关心文学的人并不陌生的。话剧《扬子江边》、小说《战洪水》等等,题材都是来源于武汉地区的生活。其中,《武汉关的钟声》更因为出现在中学语文课本而被一代学子所熟悉,增加了青少年对武汉市的了解和热爱。无论在当时,还是其后几十年,以至今天,担任重要党政现职而能同时发表那样多新作的领导干部,都属罕见,显得格外难能可贵。至于年过古稀之后,沈浸醲郁,含英咀华,口不绝吟,手不停披,奉献了鸿篇巨制的《新战争与和平》,那更是大家所敬佩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辞谢了到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工作安排回到武汉的李尔重同志,热心支持从重创中复苏过来的人文学科学术研究。记得1984年春天,《水浒》研究会在武昌街道口湖北军区礼堂开会,参加的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一百多位古典文学专家,邀请李尔重同志出席讲话,他做了长篇的富于学理内容的演讲。因为交通障碍,电视台记者来得晚了,待他们赶到,会议开幕式已是中途。主持会议的是湖北大学张国光先生,他想借助李尔重同志的声望扩大会议的影响,提出请李尔重同志当场再讲一次,让电视台记者录像。我在旁边觉得这个要求似乎是强人所难,谁知李尔重同志毫不犹豫地慨然应允,上得台去很有激情地又讲了一段,仍然与会议学术议题相关。这个时候的李尔重,一点也不像做过省长的大干部,而像是学校里亲切和蔼的一位老先生。三十年来,他对于本地多个人文学科的学术组织,都给过切实的帮助和扶持。
2005年,李尔重同志把多种著作手稿捐赠给中国现代文学馆,这些,不仅是有价值的文学文献,众所周知,李尔重同志是知名的书法家,包括八卷本五百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新战争与和平》在内,都是尔重同志本人一字一句工楷写成,因此,手稿也是书法艺术珍品。八月,捐赠仪式在湖北作家协会三楼那间很普通的不大的会议室内举行,在场的仅有十多个人,会场十分朴素简洁。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建功专程前来,代表中国作协和现代文学馆,热忱而恭敬地接受这可贵的捐赠。李尔重同志到达省作协楼下时,韦启文书记叫我和他一起下楼迎接。那时李尔重同志已经九十二岁,上楼梯挪步非常困难,要人分别从两边用力地连扶带抬,几步一歇。他的听力也很弱,很可能听不清楚陈建功那一番诚恳的颂词。我当时觉得,老人平静肃穆的面容,表达的是对于文学事业的挚爱,他要做的是对自己平生的文学事业做一个总结交代。
泰山其颓,哲人其萎,前辈们为之奋斗的文学事业永远兴旺发达,郁郁青青!
2009年12月27日于武昌桂子山
( 济宁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