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我在有关古代妇女的史料中,常常看到现当代中国女性的影子。遗憾的是,前者遭遇的一些困境,比如妇女留守的问题,在今天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傅爽说,以史为鉴,让我心有戚戚。
傅爽在楼兰遗址 资料图
罗列历史比较数据、鼓吹当下是中国有史以来妇女地位最高的时期是没有意义的。当然我并不是要全盘否定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妇女平权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我只是担心,一旦迷醉于所谓的成就之上,我们可能会在争取女权的道路上停滞不前。傅爽近日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说。傅爽去年刚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士加冕,现为耶鲁大学东亚研究委员会博士后。她从事唐代妇女研究,同时也对当代中国的女权运动十分关注。傅爽在研究中发现,一些与女性相关的历史文化课题,放在当下的社会语境中依然具有现实意义。我在有关古代妇女的史料中,常常看到现当代中国女性的影子。遗憾的是,前者遭遇的一些困境,比如妇女留守的问题,在今天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傅爽说,以史为鉴,让我心有戚戚。
其实留守妇女自古存在,只不过那时没有留守妇女这种叫法罢了,傅爽说,像传说中的孟姜女,其实是古代中国广大留守妇女的代表。傅爽指出,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平民男子即使在太平盛世也难逃繁重的徭役,他们的妻儿老小自然会饱受留守之苦。上个世纪出土的吐鲁番文献向我们生动地展示了唐代前期间西州(今吐鲁番地区)百姓的生存状况。当时唐帝国长年对外用兵,大量西州男子被征往前线。吐鲁番文书中有大量的寡妇或留守妇女的诉讼状---由于成年男子的缺席,这样的家庭极易受到欺侮,突出的表现就是夫家的男性亲属侵占耕地和葡萄园等。而早于战事频仍,民丁不堪兵役劳役之苦,脱籍浮逃成了突出的社会问题。比如关注下层民间生活的僧人王梵志(?--约670),作有《天下浮逃人》诗一首,说当时天下浮逃人,不啻多一半。南北掷踪藏,诳他暂归贯。游游自觅活,不愁应户役。如果家里有男丁浮逃,留守妇女的生活无疑会雪上加霜,她们在独自承担家务和赋税的同时,往往还要被逃役的男性亲属(一般是丈夫)牵连,代受责罚。
傅爽也提到了另外一种古代留守妇女。她说:《琵琶行》有云商人重利轻别离,商人常年奔波在外,他们的妻子则常年留守。宋代以后,大小城镇的商人妇就成了留守妇女团体的主力。随着明清通俗文学的流行,这类留守妇女的私生活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们的深深庭院成了想象中风流韵事的温床。比如著名白话小说《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的女主人公王三巧,就是这样一位留守妇人。她本与丈夫蒋兴哥深深相爱,但在蒋长期外出经商期间经不住诱惑出轨。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之后,她最后重归蒋氏,与其携手终老。
傅爽认为,《珍珠衫》把留守商人妇王三巧的形象刻画得有血有肉,其人虽不可敬却也让人同情。相比之下,当代许多关于留守妇女的文章则让人哭笑不得。傅爽提到了一篇在春节期间广泛转发同时也引发了不少争议的文章《一个病情加重的东北村庄丨返乡日记》。这篇号称为真实写照的文章讲述了农村留守妇女虐待公婆和跨省约炮等耸人听闻的行径,再次将这一弱势女性团体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傅爽认为,不管该文是否基于现实,其揭示的农村留守妇女生活现状都是片面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歪曲的。随便打开一个网络搜索引擎,输入留守妇女四个字,跳出来的链接标题往往不堪入目,傅爽说,比如寂寞难耐呀,二奶村呀,勾引公公/小叔/中学生呀,甚至还有家畜的参与。在傅爽看来,这些文章为了迎合广大网民的猎奇心理,把现实中留守妇女塑造成了丢弃了伦理道德、会随时发情的母兽。
当代农村留守妇女是一个被严重误解和忽略的的弱势女性团体,傅爽说。她认为,当下中国的女权主义在很大程度上还只是为城市中产阶级女性代言,而农村留守妇女这样的弱势团体的权利以及其生存状况远远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忆古思今,当代社会应该对留守妇女提供怎样的制度保障和精神支援?又应该如何从根本消除留守的悲剧?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思考,在采访结束时,傅爽这样说。
受访者简介:傅爽,北京大学学士,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硕士,宾夕法尼亚大学博士,现耶鲁大学东亚研究委员会博士后、东亚语言文学系讲师。她一直致力于中国中古(三国至唐末)时期文学史和文化史研究,专攻领域为敦煌吐鲁番写本学,同时对妇女史涉猎颇多。她目前的研究课题为唐代妇女的读写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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