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中国人帮助佤邦的山地民族开始搞毒品的替代种植,多数佤族人一年四季只靠山坡上撒着的旱谷和鸦片生活。佤邦边民时常从中国云南孟连运送物品到缅甸缅甸佤邦的商贩 ” 他现在是孟连的一个司机,天天将蔬菜运输到佤邦,收入有限,“可是心情舒畅,没危险啊”。
佤邦边民时常从中国云南孟连运送物品到缅甸
缅甸佤邦的商贩
权力分配
砍去手脚?这不是和旧社会一样? 我大为吃惊,用了一个他可能不太理解的词语。没想到岩盘很懂 旧社会 这个词。不过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解释,佤邦的山寨规则出于现在领导者的出身,鲍有祥共有4个兄弟,过去鲍的父亲是佤邦昆马地区的头人,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鲍家兄弟现在控制的领土已经远远大于父亲当年所控制的区域了。
按照《金三角之星》的介绍,1960年中缅定界前,鲍家生活的区域实际在中国境内,作为少数民族的上层,他父亲还去北京见过,而鲍有祥和兄弟也在云南沧源读书,因此,鲍家对当时在这里的国民党残部有自然的仇视。在中缅定界后,鲍家和周围山寨的一些头人所属的武装力量开始出现,1966年,鲍有祥只带着数人成立的昆马游击队打败了远比他们强大的国民党残部,他所用的军费很多是自己赌博挣来的。
现在鲍有祥的昆马老家还矗立着一个水泥柱,上面写着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的字样,在组织队伍和军事管理上,鲍有祥确实渴望向中国学习,这也是他在1969年将缅甸共产党请到佤邦的原因,他自己解释说,没有革命的党,他们的革命不可能成功。
缅共的到来使佤邦的各种势力逐渐统一,赵尼来和鲍有祥作为军事力量的实际领导者还是有控制佤邦的实力,1989年4月,在与缅共领导者在各种政策和决策上产生分歧后,鲍有祥几个人用 兵谏 的方式请缅共离开佤邦,随即,他又用自己的军事力量为基础,将当时各种敌对势力收拢在佤邦联合军的统一名称之下,各种自卫队从此在佤邦销声匿迹了。
从收拢各方力量的手段来看,鲍有祥彻底放下了旧有的缅共的意识形态包袱,他更像是一个大寨主联合各山寨的小寨主,建立共有武装力量的自治区域。
新时期的一个主要口号就是 和平建设 ,过去在缅共领导下,各种势力要不停斗争,打来打去,现在鲍有祥的思路是部队转成生产队,不少部队在各自地盘上开始挖矿、盖房和修路,2009年,佤邦和平建设20年的时候,还在邦康的山头上树立了一个纪念碑,现在也是俯瞰全城的建筑物,下面写着捐款名单,鲍有祥捐款20万元,排在最前列。当地中国人看不上这些 新成果 ,总是觉得佤邦最拿得出手的建筑物还不如中国一个县城的公共建筑好。
这种对比其实不甚公平。佤邦与中国一个普通县城的外观甚为相似,只不过稍显夸张,一个狭窄的小楼挂着财政部的牌子。可是在内在的组织结构上,佤邦和中国一个内在县城完全不同,鲍有祥掌握的军队是最大宗,不过各支被收编的地方武装力量只是表面上完成了整合,内在却还是控制着自己的领地和资源,各个山寨的领导者是利益共同体的结合。
表面上佤邦联合军有统一的军服和领导,可是谁领导就归谁发放津贴,这就导致了各个部队效忠对象各自不同。而这些老大们基本上不领取政府俸禄,而是靠自己的矿山、贸易公司和农场养活着自己的军队。
当利益分配能平衡的时候,这些部队是不会有冲突的,而潜伏在下面的利益分配却时常有小的波动,这些波动,来这里做生意的中国人感触更加明显。玉香就是这么一个人。
玉香虽然年过30岁,不过保养得还是很好,她是中国西盟佤族自治县人。在边疆地区,跨境打工是件很普通的事情,她在16岁的时候来佤邦赌场工作,因为貌美,被当地有势力的家族看中,她的丈夫是前司法委的副部长,对她真有感情,在佤邦流行的一夫多妻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一个赌场小妹成为佤邦上层人物。丈夫是著名的 李副总 的亲信,一直为副总服务。
在佤邦的中国人里面,李副总李自如是大名鼎鼎,虽然已经去世,可是人们还是传播着他的轶事。他是云南保山人,在上世纪60年代来佤邦参加游击战争,因为在国内上过学,所以文化水平很高,他使用孙子兵法和毛泽东的游击战法与各种武装力量斗争,尤其是打坤沙集团,非常有效,他是华人中职位最高的,排在鲍有祥之后,所以在佤邦的中国人有事情也常会找他帮忙。
在李自如去世后,玉香的丈夫帮助他家照顾各种产业非常尽心尽力,这也是一种规则:谁的人就要替谁管家,包括掌握好家庭财产,尽管你名义上是政府高官,可是做的事情往往只是旧寨的总管职位。玉香的丈夫也确实尽力,使得李自如家的财产没有流失,反而在这几年增加了很多新产业,最典型的是橡胶林。
没想到,玉香的丈夫也在40出头就去世了,尽管家族势力还在,他的弟弟是佤邦六大区之一的某区区长,可是并没有尽力帮助玉香守护财产。玉香带着3个孩子,丈夫生前所有的几个公司的别的股东想谋取她的家产,逼迫她拿很少的钱退股,玉香找到李自如的儿子,现在他已经是政府高官。他说服了各路股东,要保护玉香, 一个寡妇带3个孩子不容易 。
16岁就来到佤邦,十几年过去了,玉香并不想把自己的产业放下回到中国,尽管她把自己的孩子送回国内上中学,她认同自己的边疆居民的身份,觉得可以在中国和佤邦游走最好。
另一个关于财产争夺的例子也发生在中国人身上。李如堂是最早来佤邦闯天下的那批中国人,他是云南孟连人,在佤邦跟着鲍有祥的干儿子 一个能言善辩的中国东北人一起砍伐木材。 我不太清楚这位干儿子的故事,在佤邦混迹的中国人很多都有复杂的过往,不愿意说,当然我就不问。
这位干儿子最后和李如堂合作砍伐木材,李如堂在山林里干了一个旱季,攒下了100万元左右的货物,没想到 他找警察来控制我,说这些都是我偷的 。李如堂的母亲是孟连县的能人,她曾经帮助李自如投资在孟连的产业中缅街做过管理,因为有这层关系,李如堂没有进监狱,警察不敢抓他,可是木头还是被 干儿子 拿走了,一点都没有留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如堂很早就放弃了在佤邦做生意的打算。 这里是弱肉强食,你去投靠谁也没有用,今天能靠上,明天说不定又靠不上了。
他现在是孟连的一个司机,天天将蔬菜运输到佤邦,收入有限, 可是心情舒畅,没危险啊 。
合法的赌场和不合法的毒品
邦康娱乐公司是佤邦最大的也是最红火的赌场,玉香说自己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在那里做赌场服务员的基本上是湖南人,像她这样的云南人是少数。不过也许是因为有共同的语言,丈夫才在那里和她谈起了恋爱。
我们去赌场的时候是下午,没有想到已经有了这么多的赌客。名义上佤邦开放赌场是为了 发展产业 ,门上又明确地写着谢绝中国游客入内,当然,并没有人检查身份证,这种谢绝也许仅仅是一种姿态,不过在此赌博的还是本地豪客居多。 大家乐 是最通俗的赌局,一群装束艳丽的中年妇女坐在桌前,手里拿的不是筹码,而是大捆的人民币,这是这里的官方货币。小妹们面无表情地一局又一局地发牌。转眼间,其中一名女子已经输掉了2万元,这在佤邦是普通人家数年的生活费用。
要是以为赌场全是豪客就太小看佤邦人的赌性了,这个不算豪华的赌场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有许多自己创造的赌博方式,即使是简单的赌大小,也使用自己创造的工具:三个巨大的骰子放在架子上,阻拦它们的是根铁棍,赌客用绳子拉起铁棍,骰子滚下来,撞成几点就是几点,这肯定是澳门和所没有的山寨赌博工具 佤邦本身就是一个大山寨。
穷人的赌博方式还有大转盘,多种图案,压在哪里就看转盘转到哪里了,许多人压的是一块一块的人民币,庄家以一赔六,即使赌客赢了钱,也只能收到一把更脏的旧钱币。
除了人民币,据说山里的佤族人还使用100多年前英国人铸造的旧银币,老盾。我们在邦康没有看见,原因是因为鸦片交易在这里已经不允许,没有山寨佤族走上几十里来这里贩卖大烟,菜市场只有罂粟籽卖,炒熟的大烟籽香气飘得很远。
佤族在佤语里就是住在大山上的人,山地的隔绝使他们生活在前现代社会。不少佤族会唱一首歌颂罂粟的歌曲,因为在他们看来,大烟给他们带来了经济收入,是他们生活的希望,山民们在烈日下忙上一天,用大烟换回来粮食、盐和糖,实际上非常可怜,不过他们并没有犯罪感,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土特产。
我们去了邦康附近的山上,离开邦康并不远的山间道路就变得崎岖起来,这里属于316旅的控制范围,又有个名称叫旅游区,闲散地养了几头熊,在笼子里懒散地趴着,在邦康或者整个佤邦,旅游还是陌生的概念,穷人没有这种想法,再说这里的环境和他们居住的山区没什么不同,而富人们则把这里看成打麻将和赌博的好地方,因为这里比山下要凉快许多。
佤族有若干村子在这里,房子结构就是竹木的,一间最好的竹房里的老人在卖着几件货物,是给附近的军队准备的,白酒、啤酒和饼干,当地人买不起,也不会买,家家户户自己酿烧酒喝。
我们动员老人唱大烟歌给我们听。他张口就来: 满山的洋烟花开了,那是钱来了,外出的亲人你在哪里呀,还不如回家种洋烟。 因为佤邦政府在2005年开始禁止毒品的种植和销售,所以至少在邦康附近的村寨,抽食鸦片的情况已经在逐步减少。